文 | 袁道一
仲夏的正午,驱车二小时,此刻我和一众友人坐在一处山中庭院的露台上,眼前是郁郁葱葱的山林,以及破空而来密若箭镞的蝉鸣。蝉鸣加深了一座大山的静寂,变得更为深邃和悠远,恍如在一个不可触及的梦境。时间就此停滞,我们为之眷恋而又万般无奈的人世间搁置在山门之外。
慢慢缓过神来,细细打量,这座山中庭院如巢,缀在半山腰上,立于谷涧边,砖木混合结构,基脚半边临空,颇有些许吊脚楼的韵味,但其更为精巧精美,内里的布置更是一应俱全,有卧榻,有回廊,有木梯,有书房,有甘泉,还有无数清新的空气和电影的气息充溢其间。
餐厅居四楼,敞亮处面对青翠山峰,白雾自谷底升腾而起,慢慢挪步,身姿自是婀娜不说,单是那一团浓得化不开的洁白,牵一缕白云入席,再掬一捧清风佐之,开怀畅饮,足以饱食,足以忘忧,忘不知今夕何夕,得做一回难得乐逍遥的仙。
回溯时光深处, 一个人在生命前半途之中,总是莫名兴奋地期待经历种种,总觉得经历越多人生越丰盈。当走完半途蓦然回首,放下行囊四顾苍茫,才发现一路的胡乱填塞、良莠不齐,致使肉身沉重,步履蹀躞。这一刻,在这山风徐徐的山中庭院里,我只想使劲往外掏出,譬如经验、知识、道理以及规则。我就静默地想做一个简单纯粹的人,放空自我,放下器身,放置灵魂,悠悠然如一介粗茶淡饭的山民,在山林间自在穿行,聊发兴致,或聆听鸟鸣,或对话古木,或浣足溪流。即便走到无路之处,也无须潸然泪下,因为身后尚且有一座庭院,无论早晚都在等我归来。
内心里弥漫着层波叠浪的感动,山中庭院温柔揽我于怀。舍电梯,择木梯,我恍如登阁楼赴约的那个古代贫寒书生,两袖清风,一肚子的不合时宜,却能在此山中觅到知音。其实,我何尝不明白,所谓知音就是这庭院中曼妙的时光而已。很多年里始终悖逆心性行事,热衷赞誉、附和或者认同,心境斑驳繁复,午夜梦回,孑身孤影生寒。终于明白,一种黑暗融入另外一个黑暗,只是黑暗的叠加;一种光亮照耀另外一种光亮,才是光明的澄澈,涤荡种种心思。痛饮狂歌空度日,心思越是简单越是可贵,生活的负累已经无处不在,但是背负的除了道义和真情,其余都无关紧要。
黄昏又有友来访,在这个极速奔驰的物质时代里,居然还有文学梦想在这山中、这庭院里氤氲升腾,这无疑要感激一座山的慷慨赠予和宽厚包容。对酒当歌亦几何,杯盏交错里的情谊,让我们酣醉。夜色已深,在寒暄中辞别,相约九月九聚此登高阅览星星。
没有月上中天,众人散后,我依旧步梯回房,心头突然涌上一阵寥落的离愁别绪,所有的相聚其实都不易,但再见也有如神示总能相逢。窗外有雨倏忽而至,仿佛深夜访客,临门而不入,把清润的心意写在窗棂上。不知几时入睡,但我依稀记得,庭院外的溪水整晚潺潺不倦,似乎在倾诉这座山中庭院里美好的人和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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