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清明·我们的缅怀”专题 | 梦见母亲的那一夜

长沙晚报网2024-04-06  9

导读:李晓青  那一夜,母亲清晰如昨。满头齐耳短发,灰与白一半一半。原本丰润的面庞已然清癯,沧桑写满眉宇之间。  母亲微躬着腰,静静地定定地望着我,不说话。柔柔的眼神,是聚合了几十年的慈爱。挂满笑意的嘴角,有掩不住的宠溺,还有无声的、只有我读得懂…

   李晓青

  那一夜,母亲清晰如昨。满头齐耳短发,灰与白一半一半。原本丰润的面庞已然清癯,沧桑写满眉宇之间。

  母亲微躬着腰,静静地定定地望着我,不说话。柔柔的眼神,是聚合了几十年的慈爱。挂满笑意的嘴角,有掩不住的宠溺,还有无声的、只有我读得懂的探询:“这一晌忙什么?累不累?”

  多久没见到母亲了?哪里记得。我满心满腹的惊喜,却说不出一个字。搂着她瘦削的肩沉沉睡去。一觉醒来,母亲再也不见。

  这样的梦境,时常出现,梦里梦外痛彻心扉。

  母亲逝去十五年。那是二零零九年腊月十四,距春节还有十六天。辗转于病榻十个多月后,母亲在那个浓雾弥漫的清晨,孑然无助地走完了她悲苦的一生。护工小周电话打给我,那一瞬间我泪如泉涌。之前一晚我还在母亲病床前,怎么也没料到,竟是与母亲的最后一面。我们姊妹仨都没能在母亲撒手人寰那一刻守候在她身边。我匆匆赶到医院,抚摸到母亲尚且温软的身体,泣不成声……

  母亲曾经是个很健谈的人,嗓门大,精气神十足。然而,自2008年早春因脑梗塞住进医院,在长达三百多天的日子里,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,尽管她有太多的心愿要表达。期间,血栓掉入母亲的左下肢,肌肉坏死腐烂,直至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和由白变青至绿,松紧带一般粗细的筋络。护士换药时,我不忍多看一眼。疼在母身恸在儿女心,那一定是肉体难以承受的苦痛。科主任请来省内神经外科第一把刀——附二医院舒畅医生会诊。给出的结论是,左腿必须锯掉。想一想股动脉生生切断后将汩汩涌出的血,那是我们无论怎样也不能接受的残忍。鉴于亲人们一致的坚执,母亲才侥幸躲过截肢的噩运。一个多月后,医护人员以高超精湛的医术和细致入微的护理,让母亲这条腿奇迹般地康复如初。

  然而,坚强而执拗的母亲,最终没能拗过索命的病魔,她走在千家万户吃团圆饭的前夜。她是否听到我在说:这个年怎么过?

  母亲一生多舛。

  我的外公、大舅,世居宁乡道林。外公的印象有些模糊,大舅是记得的,敦厚的身板和善的脸,用心打理着乡村几亩薄田一所私塾。却被无端贴上另类的标签,成了那个年代的牺牲品。滞留老家的后代及在外的亲属入学、就业、婚嫁等也就跟着倍受歧视。大表哥到了年纪娶不上媳妇,只能以扁担亲的方式,娶一个嫁一个。表姐死活不接受这门亲事,逃婚到外省,从此他乡是故乡。父亲是走出师范校门的一介公务员,因此十多年不能踏入岳父家半步。他们是母亲最最挚爱的父、兄、夫,他们无一挣脱凶险、多舛的命运。然而,我们姐弟仨从未听到过母亲口中吐出半个字的愤懑抱怨,从来没有。

  母亲的党龄逾半个世纪,她对从青葱岁月便认定的党,有着赤子般的虔诚;她总是逆来顺受地接受命运的无情戏谑。无论身处哪个年代,无论经历多少桩多少件不顺心的事,总是那样百般忍耐,那样平和淡定。

  母亲孀居了三十七年。1972年7月,那个令我心疼到颤栗悲恸到泣血的苦夏,最大不过十四岁的我们三姊妹没有了父亲。

  这之后的母亲渐渐倔强,有些执拗。待人处事极有主见。后来我才懂得,那是母亲生存的智慧,又叫“为母则刚”。

  我家住父亲单位的区委宿舍,两间正屋带杂屋厨房。改成直管公房后,居委会以不容推脱的语气向母亲借一间房开办学前班,说好用两年。不料到了说好的日子,居委会却不打算归还。

  居委会Y主任很婉转地跟母亲做工作:“黄姨,你看呀,你一个人带三个孩子,每个月要付11元房租,我们帮你减轻负担吧。”

  当年十六岁的我太过天真,觉得还是答应的好。毕竟,彼时的居委会,管辖我们栖身的那片天。

  “那不行,孩子们一天天长大,都要单独开铺,看书做作业都需要房子。”母亲坚决不松口。事实证明,母亲说的做的都对。

  母亲执拗地认定,全民企事业单位是就业的最佳选择,母亲四处奔走,她的好人缘加持父亲生前好友的一路帮衬,我们姊妹仨都端上了相对硬气的铁饭碗。

  17岁那年,我离家去了湘潭一家大型国企,每个月拿21元学徒工资,除掉饭费和车费所剩无几。母亲知道我不肯要她补贴,把两元纸币塞进牙膏盒用麻绳一圈圈缠绕,悄悄放到我返程的包里。

  回到宿舍我有些纳闷,不过一支牙膏,干嘛要缠几圈麻绳?我随手把牙膏盒扔到垃圾桶。

  再次回家已是一个月后,母亲问我牙膏盒里的两元钱拿了没有,那一刻我真的懊恼,我丢掉了长沙湘潭往返一趟的车费呀。

  晚年的母亲不谙世事,对纷纭的世态无怨无艾。直至母亲故去八年多,公馆式老屋大门的党员责任人栏下,仍赫然写着她的名字。不难想见,暮年的她自有赖以支撑的信仰。

  母亲渐渐老去,直至79岁那年,她多舛的一生戛然而止。但我们没有见到母亲真正意义上的老态,因为她从不曾戴过老花眼镜,也不曾拄过拐杖。即使晚年的她老人家步履蹒跚。

  一遍遍怀想我的母亲,那是母亲每个夜晚给我们姊妹仨拉抻裤脚掖好被窝;是母亲躬着身子用搓衣板洗衣用小煤炉蒸饭;是母亲每年翻晒的碎花短袄,是母亲挤公交去东塘上班仰面重重摔倒的场景……

  每每忆起,黯然垂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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