​老屋 老街 老巷

　　 文 | 梁国亮 

　　我傻乎乎地望着那儿已有多时了。有路人朝我投来关切的眼神。那眼神似乎在问：老哥，您没事吧?出于礼貌，我微笑着摆了摆手。

　　倏惚间，昔日故人一一掠过我的眼帘。他们一言不发，也不正眼瞧我，从我面前匆匆而过。

　　那儿，便是名逊遐迩的长沙“天心古阁”旁蔡锷南路的正中央，我居住了整整三十年的老屋县正街。

　　老屋与“周记粉店”相隔不到二十米。老屋原是一幢标准的两层楼公馆式建筑。那两扇油漆斑驳暗红色的公馆大门上，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年代的久远。大门上各有两个铁皮拉手，拉手是手指粗的铁环制作，铁皮上是一个威严的虎头图案。据老人们说，这幢公馆原是国民党军官的私宅，解放前夕仓促卖给了孙李两姓人家，两家正好各分一半房屋。

　　老屋李大伯爱好唱京戏、拉二胡。每到夏天黄昏，李大伯便边拉边唱。他唱的是人人耳熟的京剧《苏三起解》那段:“苏三离了洪洞县，将身来在大街前……”只见李大伯正襟危坐，那琴弓张驰有度，曲调婉转悠扬，那唱腔有板有眼，抑扬顿挫。

　　孙奶奶是老屋孙大伯的老母，孙伯母在家靠做裁缝为生。每到天黑下来，便叫我为她穿上许多根针线，为儿媳做好的顾客服装钉扣钮、绞边。我还经常帮奶奶打井水洗衣洗菜。奶奶很感激，只是不会说。常常把她做好的那红通通、香喷喷的剁辣椒从陶瓷坛子勺出满满一饭碗，扭动着那双清朝末年裹足留下的三寸金莲小脚，送给我母亲，操着一口地道的河北话神秘兮兮地说:“国良他妈哎，可千万甭跟人说啊，这碗剁辣椒给孩他下饭吃。”

　　老屋不远有座古老的庙叫神王庙，庙里每天香火裘裘，前来求神拜佛的络驿不绝，据说很灵。某日，一位母亲带着五岁多的女儿来庙前玩耍。看到庙前的两个虎头虎脑的石狮子，女孩觉得很可爱，便将一只肉乎乎的小手伸到石狮嘴里摸那颗含着的石珠。岂料手怎么也出不来，卡在了石狮嘴里，一时吓得哇哇大哭。哭声引来了庙里的老和尚。只见那老和尚端来半碗清水，面向石狮，口里念念有词，然后叫女孩喝下清水。女孩喝下水后，那手竟神奇般地出来了。

　　五伢子家中排行老五，是李大伯的小儿子。他长得粗短结实，尤其善长爬树翻跟头。半边月、侧滚翻、前滚翻、后滚翻、空手翻，单手翻、一指翻、倒立行走，看得伙伴们目瞪口呆，拍手叫绝。夏天时，五伢子经常爬树去捉知了、摘桑叶，累了有时干脆在老屋门前那棵大樟树上打起了瞌睡。老屋每晚过十一点就关了大门。五伢子贪玩有时回得晚，不敢敲门。老屋三米多高的围墙，他索性爬树翻墙而入。时常被母亲骂得狗血淋头却“屡教不改”。

　　老屋毗邻长沙久负盛名的“天心古阁”。紧挨着古阁下的火药局，是清朝年间湖南最大的兵工制造厂。清代名将左崇堂率兵收复新疆，从这里运去了大量的火炮与枪支弹药。

　　老屋方圆一里内，有许多历史悠久的老街老巷。如都正街里的东池、铁铺巷、香铺巷、詹王宫巷、万祠巷、千总巷、清香留。高正街的马楚巷、和乐街、大高码头、小高码头、朗公街、火药局巷。大古道巷的县正街、大乐家巷、小乐家巷、乐善巷、出入是门、流水沟、化龙池。小古道巷的晏家塘巷、南倒脱靴巷、吊马庄、一步两搭桥、磨盘湾。其中吊马庄和南倒脱靴巷各有一个古老的传说。吊马庄相传三国时关羽战长沙，经一番厮杀，人疲马乏。入城后，便将赤兔马栓于城南巷内一棵树上稍作歇息，故后人将该巷取名吊马庄。附近不远有条巷叫南倒脱靴巷。其街名传说关羽战长沙时，镇太守韩玄命老将黄忠出马迎战。黄忠与关羽两人挥刀跃马激战三日，三次交锋，大战近两百回合。二将直杀得天昏地暗，难分胜负。韩玄无奈，只得呜金收兵。韩玄疑其有反叛之心，欲斩黄忠。恰逢魏延押粮回营，魏延与黄忠平日关系甚密，见此情景，魏延一怒之下挥刀追杀韩玄。韩玄吓得慌忙逃命，从南门向北逃。跑到小古道巷的一条小巷子口，他急中生智，故意将脚上的官靴脱掉一只，靴尖朝南放，欲让魏延误以为他是向南跑。这条小巷被后人取名为“南倒脱靴巷”。

　　汽车的阵阵呼啸声骤然将我拉回现实。啊，老屋没了。而使我庆幸的是，经政府有关部门的不懈努力，在原有的旧址上，经过精心打造，古城长沙的许多老街老巷至今保存完善，恢复了原貌：如黄兴路的步行街、太平街、坡子街、潮宗街、寿星街、登隆街、化龙池、藩后街、都正街、沙河街、北正街、丰盈西里、西园北里等等;还有家喻户晓的白沙古井、南沙古井。都保留着它别具一格的建筑特色，承载着它悠久的历史陈迹和古老传说。纵然日月更替，斗转星移，长沙这座千年古城的文明史依旧世代延续，向后人展示着它的无穷魅力与古老的文化底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