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 | 吴丽珊
又到了春天,又到了栽树季节。想起父母曾为我栽树备嫁妆,真是感慨万千。
我六岁时,父母终于建了四间草房子,结束了四年的借居生活,有了自己温馨的小窝。这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,屋后,与祖父母的房子共依一座小山;屋前,一口水波粼粼的池塘。
房子建好后,爸爸神神秘秘地四处托人,也不知干什么。一天,爸爸一早就出门去了,晚上回来时,怀抱一捆筷子粗、尺来长的小树苗,兴奋得如捡了金元宝。
这是一捆小杉树,整整20棵。爸爸把它们栽在房子的东边,说是我和妹妹的嫁妆。
那时木材金贵。山里只有稀稀拉拉的低矮松树,建房子要用时,需层层报批,审核非常严格。乡村没有木材站,想买木材做家具,几乎难于上青天。
这些“面黄肌瘦"的树苗,在爸爸的呵护下,见风就长,第二年,便长得和我差不多高了。
遗憾的是,山体滑坡,压死了8棵。剩下的12棵,也许是想把那8棵的“长”揽过来,长得更加恣意,雄赳赳气昂昂,笔直的一排,越来越壮观。茶杯大,饭碗粗,看得见生长的速度,仿佛听得见生长的声音。爸爸常常仰望这些树木,满是喜悦和自豪。
一次,妈妈小心翼翼地向爸爸提出来:“孩子们越来越大,衣服越来越多,家中的木箱实在装不下了。要么,砍两棵杉树,先给家里做个衣柜?”那时候,我们一家六口,只有一口木箱装衣服,妈妈做梦都想有一个衣柜。
“不行!只12棵了,两个女儿的嫁妆,还不知够不够哩。”爸爸断然拒绝,缓了缓又说,“家里的衣柜,我再想办法。”后来,公社林场间苗,爸爸听到消息,马上找关系,买到了几棵半大的杉树,总算圆了妈妈的衣柜梦。
有天晚上,父母不在家。第二天回家,爸爸老远就发现杉树少了,迅速奔过去,看到靠山的两棵杉树被人偷走了,只留下两个碗口粗的树墩,树枝散落一地,锯末堆在树墩旁,清晰的年轮在树墩上一轮又一轮。
爸爸气得直跺脚。他仔细查看现场,想循着蛛丝马迹,找回失去的杉树。无奈转了好几天,一无所获。
后来,草房子要翻成瓦房,还要扩建。东边那一块地,开阔平整,无需劳神费力打地基,只要砍掉杉树,就可以直接建房。那时,买木材已没那么难了。人们劝他,嫁妆将来买木材做也一样。建房是大事,砍了吧。爸爸却认为,用自家栽的树做嫁妆,就如娘家人陪伴在身旁,踏实。他硬是利用晚上和其他空余时间,锄头挖,扁担挑,开出新的扩建之所。
待到妹妹满了18岁,爸爸主动将杉树砍了。“你们姐妹大了,树,至少要晾一年才能用。早点晾干,就不会被动。”爸爸总是这么想得远,谋划清。
我和妹妹是同年结婚。父母喜滋滋地准备给我们做嫁妆,叫我们一起回家,商量家具的式样、颜色。
那时我已参加工作五六年,知道父母的不易,我以住的是单位宿舍,有床、有书桌为由,婉拒父母给我做嫁妆。
父母知道我的执拗,退而求其次:“那就少做一点,衣柜总得做一个吧。”我说:“我们常常搬宿舍,衣柜搬起来麻烦。”私下里希望,父母用给我做嫁妆的木料,给自己添置几件家具。
父母没有多说,只是让我分别在上油漆前和上油漆后,回去看妹妹的嫁妆。我知道他们的心思,他们是想让我喜欢上这些漂亮的家具,从而改变想法,接受嫁妆。
父母的爱,就”窖“在这一次次引诱、不动声色地劝慰里。
读懂了父母的心思,满怀的只有感动,更没了索取。
抬嫁妆的时候,我不在家。妈妈说,很多人都来看,说妹妹的嫁妆,是当地最丰厚的。看得出妈妈的自豪,爸爸却对我说:“给了你妹妹丰厚的嫁妆,你什么也没给,将来不会怨我们吧?”
妹妹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,挣的钱悉数交给家里,这个家,她是出了力的,无论给她多少嫁妆,都不为过,我怎会有意见呢。
我知道,爸爸这么说,不是在封我的口,而是激将法,再一次争取我同意做嫁妆。
虽然我没接受嫁妆,父母的心意却早已收下。每当我想到,还在我幼年时,爸爸就在精心为我准备嫁妆,感动,幸福,便如黄河之水,奔涌而来,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儿,是父母的心肝宝贝!有了这份幸福,人生,便很丰盈,生命,便有了不竭的动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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