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的出口

长沙晚报网2024-04-02  10

导读:徐春明  “嘀——”  墙上的倒计时开始,四面八方的音响里涌来猛烈的音浪,队友们像风暴中前行的水手,稳稳地立在船头,迎接一波又有一波的挑战。听,一声声杠铃片撞地的声音,仿佛注入了打铁匠人铁锤的力量,一下一下,砸在烧红的铁块上,火星子四处飞溅…

   徐春明

  “嘀——”

  墙上的倒计时开始,四面八方的音响里涌来猛烈的音浪,队友们像风暴中前行的水手,稳稳地立在船头,迎接一波又有一波的挑战。听,一声声杠铃片撞地的声音,仿佛注入了打铁匠人铁锤的力量,一下一下,砸在烧红的铁块上,火星子四处飞溅,如划过黑夜的流星,映得队友们的肌肉棱角分明。翻滚的音浪环绕着他们,轻盈如天上的云雾。此刻,他们俨然不再是凡人,而是从天而降的神明,笃定的眼神中混杂着原始的力量,鼻腔里蹦出的拟声词变成战场上的鼓点,刺进了我的耳膜和心脏,催促我登场。

  我立于原地,像一接受升级的陀螺,等待着坚硬的外壳,永动的机芯,然后跃跃欲试,期待自主愉快地旋转,从此与每一条鞭子断绝来往。作为儿子,作为父亲。作为朋友,作为丈夫。作为同事,作为高管。我两侧是不同角色筑起的高墙,眼前是无尽的黑暗。身处迷宫,我能否在此刻找到心的出口?

  运动,不止于运动。Judy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。Workout Of Death,出口就在crossfit16分钟的挑战里。

  我闭上眼睛,脚底接纳着队员们传来的力量,俯身,手握杠铃。拉、提、蹲、接,动作连贯。虽然迟缓,但杠铃每一次落于肩膀,对我而言都不亚于盘古开天辟地的震撼。1,2,3,4……高翻的数量在叠加。一分钟,两分钟,三分钟……墙上的时间从计时器上跌落,化作鬼魅爬到我的脚下,啃食我的力气,吮吸我的精血。我咬牙,稳住呼吸,安抚着手里的杠铃,一次次凝聚肌肉里的力量。“加油,哥儿们。”已经完成第一轮的大壮从我身边经过,喘息之中掷下的鼓舞,驱走了鬼魅。“没关系,慢慢来!”这久违的温暖像孩童犯错时,意外收到的宽容。

  第八分钟,我结束了第一轮高翻,但像一个慢半拍的木偶。落后,羞耻的代名词,讥笑我,拖拽我。我半蹲,高墙耸立,黑暗无穷。

  “别慌神啊!兄弟。”Judy站在单杠下朝我呼喊。“坚持下去!”

  坚持下去。我默默地对自己说。这是对落后最好的反击,并且我不是没有落后过啊!五六岁和姐姐比认字的时候,四年级和那个男孩比考第一的时候,后来大学第一次追心爱女孩儿的时候……如今,除了“停滞不前”的身高,我不是都已经后来居上了吗?

  坚持下去。

  接下来是二十一个波比过杠。有过4个波比过杠就逐渐力竭的经历,我开始有意识地放慢动作之间的速度。俯身,撑地,队友们化作蓄势待发的猎豹,我却如悠缓的绵羊;收腿,起跳,队友们精准迅捷地扑向猎物,我却迟钝得像第一次跃过水沟。他们的速度是我的两倍,而我失去力气的速度却是他们的很多倍。我每一次俯下身,身体便如撞向地球的飞船;双手撑地起身,又像撕去我与大地的粘连。一行行排列整齐的汗液纷纷钻出汗孔,如大雨倾盆,积起身下的一湾。第十二分钟,我完成了15个波比过杠,距离第一轮目标还有6个。急促的呼吸回应着高频的心率,一种接近于窒息的无力感像粘土糊住了我的鼻孔,满溢的空气与我之间像隔着一堵墙。Workout Of Death,接近于死亡的极限大概就是这种感觉,只是似曾相识的味道如同回光返照。我忍不住问自己,什么时候也品尝过这样的滋味,是那一年父亲脑溢血住进ICU时的无助,还是创业初期累倒在厕所的瞬间,或者是目睹好友去世时心跳仪器上拉长的直线……人生无常,每一次被逼入绝境时的艰难都是一次接近于死亡的窒息,但我还有呼吸的能力,艰难最终不都夷为平地了吗?坚持下去,跳过去一次,就是一次胜利。我默默地告诉自己,就像每一次跃过命运女神的陷阱。

  终于,第十五分钟的时候,我完成了第一轮波比过杠。可是我仍然落后,失败似乎已经吹响了号角,正马不停蹄地朝我奔来。戏谑的表情,腾起的噪音,就像死神手里的弯刀。我有些手足无措,眼前高墙依旧,黑暗仍在尽头。

  “还有最后一分钟!冲啦!别愣着啦!”

  Judy的声音像把利剑,刺穿了音浪。场上已经有8位队友完成了三轮挑战,只剩下我和两个女孩儿还吊在单杠上。队友们纷纷向我们聚拢,像目睹某种神圣的仪式。两个女孩一前一后摆动着身体,演绎着标准的脚触杆,而我只能尽力摇摆,把腿提至胸前。男强女弱的病态心理在作祟,如今的女强男弱让我羞愧难当,我赶忙闭上双眼,不敢直面周围如炬的目光。

  “加油!”“加油加油!”“坚持下去!”

  呐喊声、掌声意外地在我耳畔炸开,然后落在我心上,生出了一种特殊的感觉。这种感觉无法通过能量转换,激活我的生理机能,却如晨光,照亮灵魂阴暗处的疲惫和脆弱。多年来,第一次让人目睹自己的薄弱,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暴露自己的不足,我想我该勇敢地承认:“我确实不够好。”在团队面前我们努力包装自己的强大,在客户面前我们如履薄冰,不敢透露畏怯分毫,在家人面前我们埋葬自己的泪水和伤感,可唯独只有自己的知道,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好。还记得二十岁的时候,我以为三十岁是多么成熟而无所不能的年纪,可等我到了三十岁,我才发现我还这么年轻,且不再敢提无所不能。可“不敢”是怯懦吗?似乎不是肯定的答案。至少当下,我没有因为露怯而被身边的人丢弃。

  “加油,哥儿们,还有15秒,坚持住!”

  大壮摇动着粗壮的手臂,老赵使劲儿鼓动着双手,就连远处的金毛都来到我的身下,摇着尾巴,吠出几声。女孩儿们已经完成,我也如众星捧月般落在了舞台中央。不会有意外,失败注定会抵达,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量,也终于在传递到指尖的那一刻,烟消云散。

  “啊!我不行了!”

  我从单杠上滑下,“滴——”计时器宣告挑战结束,但掌声却没有停止。队友们个个与我击掌,宽慰我,说“谁都不是一来就能挑战成功的”。听他们嘴角滑落的话语,看他们脸上掠过的笑意,他们此刻是成功者,或许过去,和今天的我一样,都是失败的同盟。不敢提自己无所不能,何尝不是一种勇敢。承认自己的不足,才能解开灵魂的枷锁。

  想到这里,我如释重负。从未有过的轻松像云彩,托着我,融进了天空的蔚蓝。原本的羞愧也如死皮剥落。反倒是之前耀武扬威的失败,如今竟生出一丝无措来。

  “嘎吱——”

  我似乎听到了门打开的声音,我看到了在黑暗的尽头,聚光灯下旋转的陀螺,永动的机芯,坚硬的盔甲,一直旋转,自主地、愉快地旋转。

  正欣喜时,周围的高墙倏忽一下,消失了。黑暗也跌入了漩涡,剩下无限延展的光明。光影交错之间,我又听到了儿子的呼喊,父母的叮嘱。我又看到了朋友的欢笑,妻子的柔情。我又碰到了同事温热的掌心,属下投来的依赖。我恍然,过去总期待着找到心的出口,但现在我才明白,过去是我自己紧锁了心门。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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