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天去看黄鹤楼（山水走笔）

　 　陈甲元

　　像人和人之间，人和楼也是有缘分的，去岳阳多次，每次都是来去匆匆，直到前阵子才在朋友的陪同下看了岳阳楼。没过多久，又机缘巧合，和朋友一起去看了武汉的黄鹤楼，真应了某句俗语：不来则已，一来全至。想人生百年，白驹过隙，不单和楼的缘分，和其他事物的交集亦应如是。

　　读书人总是有些敏感的，去的路上难免有一些感慨，就自己住的长沙而言，感觉越往北山水更阔大拙朴一些。万里长江、江汉平原，平坦通畅的村庄连接千里，就有了厚重和肃然的气息。车里的空调开得大，外面是三十八九摄氏度的高温，冷热的相隔间，透过车窗看宽敞的浅灰色干净高速路面，看远近的蓝天下飘浮着的白云，今夕何夕的感觉就涌上心头。尤其又想到白云悠悠的黄鹤；想到崔颢、李白、陆游、岳飞等在黄鹤楼留下足迹的一干人；想长江东去，英雄和凡人一样被岁月淘走，头顶的白云和千年前的白云并无二致，心里头就有些柔软。

　　武汉的交通规划是相当好的，高架桥的分流，让旅途少了堵车的烦扰，蛇山山脚下开电动车载我们上山看楼的武汉当地小美女很是可爱，紫红色的制服裹着青春饱满的身躯，艳艳的红唇和夏天的火热相匹配，五官和面容像是这片土地长出的常见的、诚实的作物。很热，也有汗，但车一开动就有风，吹畅胸怀。

　　丁零一响，小美女说黄鹤楼到了，一栋高入白云、由几十根大圆柱支撑和琉璃瓦覆盖的大楼伫立眼前，这与想象中的不一样又和想象中的一样。游人如织，我也免不了俗，学着和其他游人一样在“楚天极目，帘卷乾坤”的题字下照相，然后跟着其他人的脚步层层攀登，用心观赏。

　　我很喜欢早前说法的黄鹤楼来历，它更有人间烟火味，也更具温暖情怀。道士衣衫褴褛，到辛氏开的酒楼讨酒喝，一讨就是大半年，辛氏不嫌道士潦倒破落，慨然赠酒，半年如一日。道士心中感慨，心怀谢意，以黄橘在墙上画鹤，并告诉辛氏，鹤能舞蹈，自此，观者如云，酒楼生意火爆。十年后，道士重来，谈笑自若骑鹤升天，辛氏为纪念道士，将楼更名黄鹤楼。普通而又情怀充盈的故事，江边、酒店、道士、酒客、橘子、黄鹤、白云、飞天、楼宇，故事的组成，隐喻了农耕民族几千年的美好愿望和道德追求。

　　下得楼来，遇见几个导游带的团队，导游侃侃而谈，说我们现在呆的是黄鹤楼的反面，刻有“黄鹤楼”三字的正门在反向的江边，想想是不是被这个夏天的炎热把脑袋烧蒙了，刚刚竟然对着楼的反面一顿猛拍。不过歪打正着，反面的风景也蛮好，人往楼前一站，也能顿生威武雄壮、笑看千年的豪迈，还可想到三国群雄逐鹿的风云。而且这次来，正碰上黄鹤楼五楼维修，不能登上楼的最高顶，不能不说是一点小遗憾，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，站在四楼看小学课文中的长江大桥，同样不失巍峨。而且，在四楼的大厅，偶遇一身形窈窕、五官温婉清秀、化着淡妆的美女在舒缓有致地写着毛笔字，当她写完“一叶知秋”四个大字后，我的心刹那有很强烈的火电般的触感。

　　现在是盛夏，不久后即是立秋，盛夏是火热，是汹涌，是极致，极致过后，便是秋凉，是可以穿越时空的，人面对秋天，面对光阴流逝、世代更迭的留恋和无力。面对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如织的人流，美女下笔前想到的是空旷和悠远的秋天，是人世的往来和代谢。不止写字的美女，不止我和她两个，不止我前面提到的诗人政客，古往今来，更多的将军武士，更多的文人雅士，更多的凡夫俗子，站在黄鹤楼前，站在先人曾耕耘生息过的厚土上，面对偌大的时空转换、四季嬗变时，都会情不自禁地生出各种人生感慨。

　　楼，是一个现象，是一个表征，是蔚蓝心湖中投下的倒影。深刻打动我们内心的，让一代代人不舍惦记的，似乎还是人和由人生出的故事、情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