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 | 熊其雨
自诩为洞庭湖之子,这么多年没能成为浪里白条,却被浊浪打在沙滩上。何以解忧?唯有围炉小钵。寒冷时节,从锅里取些七荤八素的卤味好生改刀,放干指天椒和大蒜叶快炒,起炭火上瓦钵慢煨,人生一大快意事,莫过于抛开尘嚣和琐事,在咕噜声中叙几分旧情。
有一年,在长乡友举行联谊会,报名者众。想来能把大家“串起来”的,无非是乡音和乡味。几位老饕抛出馋嘴话题,调侃当日菜品须有家乡头菜、姜丝银鱼汤、蒸蛋饺和卤菜,否则食如嚼蜡,聚之无味。你我都是在都市森林讨生活的人,一时间到哪去寻这乡愁,真是愁煞人。作为公认的“吃货”,这个任务只好由我认领。一次偶然的机会,在开福区洪山路一家大隐于市的夫妻“宝藏小店”小聚,竟吃得拍案叫绝。原来,两口子是正宗故乡人,多年来定期从老家淘土货进城,专营土鸭等江湖菜式。不仅如此,他们还规定食客需订餐预约,以至于常有食客“空降”时,坐等半个小时见还没上菜,丢下碗筷忍不住骂人,掌柜的却丢来一句:土鸡还在高压锅里。等到聚会当天,我嘱咐乡友精心卤制的猪头肉刚上桌不久,即被席卷一空,并引来全场大呼:“到穴位,有小时候的味道!”
繁华都市,吃食众多。窃以为,能够懂得美食、用心吃饭,即是一种坚守本心、享受生活的好姿态。要说家乡的卤菜,仿佛啥都能卤,既有就地取材的鸡蛋、千张、豆腐和莲藕等,也有少吃多得味,饱含养生哲学的荤菜,猪肠、猪舌、猪脚等“下水”下锅来,一口大铁锅架在蜂窝煤炉上,咕噜咕噜的煮,喝早酒的人在门口比划几下,主家便用漏勺捞起麻溜斜切几刀,再淋些生抽、剁椒、麻油等浓酱汁水,无事做的爹爹拿起酒盅慢慢喝,嘴巴吧唧吧唧,可边吃边聊几个小时。花上几十块钱就可请一桌子客,席间体面而氛围拉满,好不热闹。
我从小由外婆带大,家教极严,少有上街吃早餐的奢侈记忆。反而是临过年那几天,可韵几分美食制作者的味。大人望种田,伢儿望过年。准备年菜时,我和表哥表姐就成了专业“打下手”的。大家齐齐动手,末了大多揣着满手油荤跑开,那个年代有的是细心和耐心,我想,那一定是时光匆匆的最好见证。有人负责发煤炉,有人负责刷锅,鸡脚、猪头皮等洗净放在竹筲箕晾干,皮糙肉厚的莲藕则需用碎瓷片刮去表皮。放什么卤药呢?讲究的流水席厨子,会从菜市场买来布包卤料,拆开来无非是丁香、肉豆蔻、黄栀子、草果、香果、香茅、白芷、良姜之类,拢共有数十种,口味全凭老师傅拿捏。也有大道至简者,先放八角、桂皮、生姜三样,再搁几勺农家豌豆酱上色,用煤炉慢煨数小时,油脂悉数逼出时,卤香味可勾起馋虫。“三九天”的卤菜可不进冰箱,而是摆放在通风且猫鼠不易“打捞”处,家里来客随切随蒸或猛火爆炒。颇有意味的是,在大年三十的团年宴上,鸡爪会成为最尊贵的吃食,家中长辈会把这味“抓钱手”夹给家中务工者或劳力,以期新的一年赚钱赚得手抽筋。
如今,很多朋友总感叹“鱼没鱼味,肉没肉味”,我想,一定是“人要有人味儿”,只有守住本心、矢志不渝、诚诚恳恳,“大我”才会因“小我”而越来越美好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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