矿泉水滋润的村庄

　　文 | 喻剑平

　　“这里的水经省市专业鉴定，富含多种矿物质，达到一类饮用水标准。”驻村书记告诉我。想不到生于斯长于斯活了半辈子的我，从小饮用的竟是“矿泉水”。也难怪，在这平均海拨都在200米以上的宁乡西部山区，几乎没有工业，近年来又讲究生态，大自然馈赠的水和空气资源，不好都不行。

　　那些滋润万物的水，自叶尖上滴下，从石缝里渗出，汇聚在山谷里躺成一条身材颀长的美人鱼——峡山湖。湖的南面，罘罳峰在远处站岗，笔架山在身旁守候。北方，排山岭傻傻地立着，把图谋不轨的北风挡外面。这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“美人”，每天懒得梳装打扮，素颜即可落雁沉鱼。也难怪，这远离尘世的“美人湖”，是矿泉水凝成的肌肤，安能不动人心魄。

　　湖水滋润着两岸的村庄。红墙绿瓦的湖景别墅，郁郁葱葱的层层梯田，蓝天白云湖光山色。这偏居一隅的山村，虽然现代化元素已深入每家每户，但二十四个节气照样轮转分明。春天清明节，雨水洗过山上的雁鹅菌和小笋子，蕨子和水芹菜也到处疯长。夏时端午节，矿泉水喂大的蟮鱼和粉丝一起游进大菜碗，这时紫苏格外香，“乌泡子”格外红。秋季中秋节，吸足矿泉水的黄金柚胀像得刚生过小儿的少妇奶子，月夜偷来的细屁眼南瓜不削皮一煮，甜得牙齿发软。冬日春节前最热闹，先是呷矿泉水煮野菜长大的土花猪，听到磨刀霍霍惊得嗷嗷大叫，接着是在矿泉水里养大的鲢鱼草鱼鲤鱼，在干塘时吓得活蹦乱跳。

　　矿泉水是生态水、活性水，它滋润过的一切显得格外“生活”。举两个例子：湖岸上有调皮的小孩从菜土里捉了一条虫子玩，不小心虫子被一只母鸡抢走，后来母鸡生了一只蛋，后来这土鸡蛋又被小孩吃掉。湖面上布置有一根根长灯带，晚上一闪一闪的，吸食过花草汁液的昆虫总喜欢“飞蛾扑火”，纷纷掉进水里成为鱼类的美味。我此时才知道原来成年后吃草料的草鱼，幼年时是吃过虫子的。天造地设的矿泉水就这样在各个物种间轮回，让我更深层次地懂得生态一词的含义。

　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。不经意间做了个统计，发现如今在村里长居的人虽不是特别多，却个个长寿，那些老者，八九十岁还种田作菜是常事，百岁的也不罕见。还有一个特殊现象就是，一直在家劳作的农户，生崽的特多，而长期外出打工的有些生了女儿。这雪峰山余脉深山老林里矿泉水，竟成了人人渴盼的“长寿泉”“送子泉”?——我笑着批评老家那位提出这个说法的邻居说：长寿泉可以，送子泉是典型的封建思想。

　　前临峡山湖，后靠笔架山。为响应村上“乡村振兴，美丽庭院”建设号召，我这次回来既是采风，也是为了老屋改造。关于老屋，我一直想把它改建成某种主题民宿，只是一直定不下建设主题。“文化振兴是乡村振兴的灵魂!”长沙市政府研究室驻村的黄书记建议我，把老屋改造成为农家文艺书屋。他说星石村出过北大清华学生，也出过全县文科状元，重文兴教有传统;在家的又有好多人喜欢吹拉弹唱、吟诗作对。为家乡留守儿童和乡村文艺爱好者建一个“阅览室”和“交流之家”，这不正是我的优势和初衷吗?青山脉脉，湖水粼粼，书声琅琅，锁呐悠悠。在这湖山之间的书香庭院，喝一杯矿泉水泡的新茶，畅想一下家乡明日的美好，该是多么惬意的事情。

　　峡山湖在老粮仓镇星石村，这是我的胞衣地。采风时，村上的负责人特意带我们去参观了一类水检测取水点：鲤鱼洞。这洞其实在深山里，长年有山泉水汩出，顺溪流入峡山湖内。乱石穿空的山洞口，我翻开溪中小石，竟然看到几只纷纷乱窜的小山蟹!山蟹不仅生吃起来味道鲜美，更是民间一味活血中药。多年不见了的“小精灵”呀!我真想体会一下儿时“生吞活剥”你们时的滋味。但是，此刻，作为同一座山的老邻居，我只是咽了一下口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