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霄花开

   文 | 全朝晖

　　热天花木不多，以荷花和凌霄为甚，开得很热烈，花期持续时间都很长。荷花出淤泥而不染，洁净君子自不必说，赞美的人太多，李太白号青莲居士。

　　大约暮春过后，凌霄的藤蔓几乎一夜之间，就从地下爬到墙面、树上，到了夏至，一串串凌霄花从屋檐垂下，然后开满整个夏季，直至深秋，一直蓬勃而热闹。凌霄是藤本植物，生长在山中丛林之下，为了获取阳光和雨露，不得已攀附山石树木而上，会沿路生根，长出像树蛙一样的蹼足，牢牢吸附，但并不吸取树干营养，靠的是根部水分传输。

　　有人不喜欢这样的植物，“托根附树身，开花寄树梢。自谓得其势，无因有动摇。”香山居士就不喜欢凌霄，甚至看不起这种花，据说和他孤立的性格有关，他确实靠的是才华和真本事，读书很用功，年纪轻轻头发就全白了。其实生逢乱世，真本事是一方面，还得靠运气。比如陆游两次考第一都被除名，一心报国，几经仕途，起起落落，坎坷一生。这是后话。

　　白居易想表达的是凌霄的美丽，并非自己有着笔直的树干，靠自己能力飞上顶端，不过是攀到一棵大树，开花在树梢，赚来风头，可以说完全否认了凌霄，认为这样生存是可耻可悲的。且看高树开花甚欢，一旦树枯墙毁，只能匍匐在地，被人们捡来当柴烧。按比喻来说，白居易没有说错，但凌霄花的人文审美，有着自己的坚韧和绚烂。

　　“凌霄产朱夏，因依郁青苍。引蔓挂高树，垂阴在中堂。”它的藤蔓挂在高树和老墙，爬上屋顶，垂下阴凉作为回报。越是炎热，凌霄越是盛开，向着太阳和朝露，一直开进秋雨寒凉，不娇气不做作，不像春天里的繁花争相竞放。诗人也说生如夏花，生命要像夏花一样尽情开放，才能开出自己最美的模样。

　　凌霄生来就是要眺望远方，傲立于群，与青云遨游本就是它的志向。生长在贫瘠深谷山石间，不畏酷暑严寒，大地都是它的地盘，自由地生长。它的主干能长成硬木，树木砍伐，没有依托，也能独立风霜。即便连同古树倒塌，枯藤老树蔓发新枝，依然能沿大地匍匐，爬上石壁悬崖，飞扬向上。见到有凌霄缠青松，青松何其苍劲宽博，它愿意托起柔韧蔓枝，让凌霄开满一整树花。能站在巨人肩上眺望远方，何其幸哉!所谓良禽择木而栖，找到对的，生命当锦绣灿烂。

　　两年前，随意在书房墙边插上几枝凌霄枯干，如今已和紫藤、金银花等同上屋顶，长成了一个天然绿帐。紫藤缠绕凌霄，凌霄钻出绿叶，一串串垂下，落在窗门，顾盼生姿，给了人无限的亲近和对家园的眷恋。屋下清荷满溪，屋顶凌霄向阳，它们相互对望，如君子般守候相伴。在它们中间的蕉叶荫浓里，可以调琴禁夏，读书侧耳，远观云雾，得陶潜之趣。待月上中空，银辉铺满大地，山林寂静。此时，不远处的长沙城正热闹鼎盛。